风轻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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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中】男仆诱罪(2)

授权翻译,原作者 @LOTTIE~ 

简介:含着银汤匙出生的伊万·布拉金斯基习惯了拥有金钱、权利与成功的生活。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凡事皆有代价。当一位美丽的新男仆闯入他的生活,他自以为的对自我和对家族的认知即将被粉碎。欲望与诱惑,爱与恨,复仇与公正。为了修正过去的错误,你会不会舍得付出任何代价?


注意:这个故事比较黑暗。有血腥和暴力表现,而且还有几章专门开车的(不过开头几章非常平淡,剧情在接近中后期会变得更疯狂一点)。有OOC和角色死亡。故事中的一些题材可能难以消化。如果你对R级复仇惊悚内容感到不适的话,请谨慎阅读。

本章分级:PG-13


第二章


他的步调有种韵律。它们似乎对应着某种特别的模式,几乎像爵士舞步那般。他步态优雅,优雅得让人能轻易地联想到他在一片清浅的月光下赤足起舞的样子,而他的虚构舞伴只有秋日的微风才能比拟。背景音乐则是轻灵的《Clair de Lune》与埃里克·萨蒂的《Gymnopedies》,由一位与舞者同样超然世外的隐形钢琴师弹奏。没有繁星在夜空中闪耀,也没有流萤发光飞舞。但即便缺少了它们,却仍有月光倾洒在大理石上,照亮他的舞台,为他的肌肤上打上一层柔光。他会随着音乐翩然起舞,仿佛已将乐谱牢记于心。每一个音符的转换,虚幻的指尖在琴键上的每一次跃动,都伴随着一个平稳的旋转,迈步,或是轻巧的回退。他的动作既有纯熟的自然,又带着原始的率性。这就是别人想象里的他,是很容易就能在梦中描绘而出的神秘黑西装男人。尽管伊万没有做过任何与月光幻想有关的梦,但他还是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出那个男人在披着淡淡蓝影的夜色里跳舞的样子。当一个惆怅的长音符为这段旋律轻轻划上休止符,他缓缓转身,朝一直注视着自己的你看了过来。


王耀从一叠刚洗好并由自己搬到了主卧室的床单里抬起头。他听见从浴室里传来了对方的脚步声,那声音在浴室门口停下了。他不回头也知道那位少爷正靠在墙上。王耀缓缓转过头,向那对紫水晶般的双眸微笑致意。


伊万的脸上是相同的礼貌与莫测。这个新男仆的身上有些东西俘虏了他。也许早在彼此正式见面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在每次对方经过身边的时候会跟随他的身影,自己的耳朵渴望听见他的声音,内心也想更加了解他。他对自己的好奇心感到惊讶。陌生人通常并不能引起他的太大兴趣。他对结识新朋友不感兴趣,一个人能在人群之中引起他的注意是很少见的。那么王耀怎么就能让自己的思考围着他转呢?伊万发现自己问了个一整天都在困扰着他的问题。


“请您暂时别动好吗?”


“这太尴尬……不,这太蠢了……耀,停下。”他喉咙发干,发出了沙哑的低语。


“别动……”王耀无视了对方。他的吐息落在伊万宽阔的胸膛上,是湿润过度了的温暖,热意渗透进他的毛孔。“……马上就好了。”


“你不该……”他能看见几缕松散的黑发从他耳后垂落。那轮廓分明的深色睫毛在对方偶尔眨眼的时候来回扇动,当他的脑袋靠近伊万时,斯拉夫男人几乎能感觉到它们扫过自己的皮肤。他的上身被手指碰过之处短暂地被火热的诱惑点燃。王耀的双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身体,伊万紧张地咬住了下唇。薄汗在他和身上的白衬衫之间的狭窄空隙中流下。“我……觉得……我们不该……”他吞了一口气,喉间的亚当之果上下移动。他得停止这一切,如今已经不仅只是尴尬了。“我可以自己穿衣服的,你不用帮忙。你知道我不是五岁小孩了。”


王耀抬头看着他,手下又系好了一粒纽扣。“我毫不怀疑您的能力,少爷。”他用平稳的腔调说道。尽管对方戴着谦恭有礼的面具,伊万也依旧能看出他绝对在享受着戏弄自己的感觉。王耀仿佛读了他的心似地微笑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好,我明白您或许会感到稍微有些不自在……”稍微?这说得也太轻巧了,伊万想着。“……但我只是在做自己的份内之事。”


“你的工作说明上面真的写了我无能到没法自己系扣子吗?”王耀能感觉到他心脏的狂跳吗?因为他能感觉到王耀身上的体温。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环住王耀的腰。实际上,他们紧挨的距离正在怂恿着他将手放在自己不该想的地方。“你认为我无能吗?”


王耀没有回答他,转而沉默着继续系扣子。在系好最后一颗纽扣之后,他仅是看了伊万一眼。那眼神在旁人看来也许没什么,对伊万来说却显得挑逗。“我完成了,少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认为您在寻求答案。”王耀说道,“如果我在自己的雇主面前说他的坏话,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你成了一个诚实的人。”


“不,我成了一个愚蠢的人。”他干脆地说道。王耀弯腰拾起床上的领带,将它绕过伊万的脖颈。“不过还是告诉您吧,我认为您非常有才能。”


伊万面对着那个微笑哑口无言。他移开视线,感到自己的脸颊正在升温。他并非不喜欢王耀这么做。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其实很喜欢王耀的手指摆弄自己的衬衫纽扣的样子。他喜欢对方的手在自己的胸膛上亲昵地游弋。他喜欢映在那双琥珀色眸子里的温柔,喜欢他那使人平静的香气盖过自己的体味。领带被拉住系紧的时候,他能感到自己的喉咙也绷紧了。虽然这一时间让他想起过去的绞刑,可他觉得自己会自愿站到那个行/\刑台上去。然而他想象中荒唐的短暂画面很快从脑海里消散,因为王耀的一只手掌贴在了自己跳动的心脏上。他一定是不小心的,不过这并不重要,不是吗?


“好了,”王耀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终于拉开了些距离,可奇怪的是,这并没有让伊万感到开心。“您的专车已在前门准备妥当。若您还有其他任何需要,我就在楼下。”


伊万跟着对方后退的脚步随意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他扯了扯领带,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多谢你的帮忙,耀,有劳了。不过……我想说,以后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他神色不变,尽管面上没有任何新的表情,双眸却弯出了笑意,双唇张了开来。“好的。当然可以,少爷。若您如此抵触,我一定尊重您的意愿,”王耀说道,“您今天早上并未反对,所以我才以为您觉得我可以在某些事情上给予您帮助。”


话虽如此,但自己是在发现睡衣被剥/\光的时候才勉强清醒过来的。王耀说是会尊重自己的意愿,可他在入侵自己的私人空间这件事上绝不会犹豫。“我理解这是你第一份作为……呃……男仆的工作,可有些事你是完全没有必要插手的,”伊万耐心地解释道,“如果连这么简单的活你也要帮忙,那下次你不如拿把勺子喂我吃饭算了。”


王耀笑了出来:“这是命令吗?”


“不是!”他脸颊上的红晕没有消失,反而似乎加深了,“别调侃我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低头欠了欠身,脸上还残存着笑意。“我哪敢调侃您,少爷,”他朝伊万微笑道,“可您要知道,没有我在身边帮助您做这些,您大概会想我的。就算明天不想,后天也肯定会想。”


他的话令伊万瞪大了眼睛。他……刚刚……说……什么?


“对不起,只是开个玩笑,”他又笑了起来,“为此我真诚向您道歉。”


天哪。这该死的。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夜晚的星星点点?自己面对这个微笑还能做什么呢?这不公平。王耀一定知道了他的心脏现在跳得有多响,脸又有多红。用最令人羞耻的方式戏弄他就这么好玩吗?伊万理解不了他。


也许自己只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照顾。虽然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可是她们从小学到中学都在寄宿学校;自己则是上的家庭学校。在家中独自长大,这个大房子对他来说一直都太空荡了。他不喜欢待在家里。这里太安静,太冷清了。寒意常常从墙壁的细缝里钻进来,下沉到走廊,再上浮到长长的会吱呀作响的螺旋阶梯。爱德华自然总是在的,还有几个来了又去的佣人,可他们无法代替自己在童年时期从没拥有过的玩伴。


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这段日子,那位新男仆似乎很好地适应了自己的新角色。他任劳任怨,从打扫整理伊万的主卧室,到在厨房做饭,给客房与储物室除尘,他的工作态度似乎十分认真。不过在王耀的日常工作之外,他还会,不知缘由地,总是静静地陪伴在自己身边。在自己从日间小憩中醒来却已至夜晚的时候,身上被多盖了一张被单。他的办公桌上会有一杯冰柠檬水,他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每天都会出现新的鲜花。王耀没必要做其中任何一件事。伊万很清楚他的工作说明上都写了什么,因为他在彼此初次见面之后就马上向爱德华要来了王耀的员工档案与合同。


读完那些文件,他得到的关于王耀的信息全是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二十八岁的法学硕士。来自中上层家庭,父母是会计和教师。在他的集团旗下的其中一个律师所实习过一段时间。简而言之,对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伊万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可是他找到的答案并不符合自己对王耀的幻想。说到底,他究竟觉得王耀是谁呢?伊万自嘲地想,自己想到哪里去了。他早该知道的。王耀终究仅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并且成为了拂过自己繁忙又乏味的生活的一阵清风。


王耀的脸成了伊万每天清晨醒来见到的第一张面孔。同一张脸会在自己回家的时候迎接他。对方时刻挂在脸上的微笑让伊万几乎在早晨翻下床来,在家门口慌张地摸索钥匙;想对他回以微笑,可自己总有种想要在感到难堪之前把脸埋进枕头的冲动。尽管伊万已经二十多岁了,然而他觉得自己有生以来从没感到这样幼稚窘迫过。他会有此感觉是没有道理的。他可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女人。金钱。权利。不管是其他人为野心而努力成就的事物也好,因贪婪而不懈追求的东西也罢,他全都有了。他弹指一挥就能得到世上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少爷,您有什么想要的吗?王耀经常对他说这句话。


他有什么想要的?这个问题很简单。而王耀大概也预计到简单的回答,像是准备洗澡水或者来一杯牛奶。可是老实说,他能为伊万做什么他自己做不到的事呢?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


不过他想到的第一个答案并不是王耀能做的事,而是他能说的事。


他叫伊万·布拉金斯基,可是王耀从来没喊过他的名字。他总是说先生少爷,或者布拉金斯基先生。他曾试图说服王耀不必如此正式地称呼自己,可无论他如何努力劝说,王耀就是下定决心不叫伊万。他想过王耀不喜欢这个名字的可能性。也许他知道另一位同名的人?一个他的故人?毕竟这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尽管如此,他想要听到自己的名字在那个人的舌尖上打转。别问他为什么,连伊万也无法理解这份令自己心跳不已、汗流浃背的心思。


他第一次叫自己伊万的那天是一个星期日。伊万异常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不过就像所有的记忆一样,某些细节变得模糊,另一些则被放大。他本来要去见托里斯,负责管理与监督库存的首席执行官,但在最后一刻他收到对方因为一些私事取消会议的通知。他了解托里斯,他大概是忘记了某个不太重要的周年纪念日,如今正面对娜塔莉娅的魔爪,很有可能正在向她求饶呢。那边托里斯的午后被无数阴云笼罩,这边的伊万则是穿着旧毛衣和运动裤懒洋洋地躺在客厅里度过下午。一副读书镜懒散地架在他的鼻梁上,一本书随意地被他捧在手里。他记得那本书是《基督山伯爵》,可是他想不起来邓蒂斯来到罗马以后发生了什么,再说自己当时也根本没把心放在那些书页上。


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从近旁的厨房里传来。离伊万躺着的地方不远,王耀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用的蔬菜。扫几眼面前的铅字,再偷瞄几眼料理台前面的纤细身影,伊万就这样以极惬意的方式打发时间。感觉上他们仿佛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在令人安心的静默里,彼此无话,但他们无疑仍知晓对方的存在。伊万看不到他的脸,不过他的背面也很好看。王耀的肩膀比自己的好,他想着。王耀的臀股延伸到那双长腿的线条被深蓝色的衬衫与黑西裤强调了出来。他的衣袖被牢固地卷到手肘的位置,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切胡萝卜的声音移动。


他们共享的安逸时间突然被一阵从茶几上传来的铃声打断。伊万意识到那是王耀的电话。正当他要帮王耀拿起手机时,厨房里传出了菜刀砸在地板上的尖锐响动。


“……耀?”撇下电话,伊万急忙赶到厨房,看到了让自己心脏停跳的一幕。


“在您说任何话之前,我想说这伤口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


刀刃锋利得足以毫无阻碍地切进他的软肉。会出这种错不像是王耀的作风。但可能他的眼睛一时间没看着手上,又或许除了那个来电之外还有别的事物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从他的食指指尖到近节处就出现了一个大切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下流。


他用一旁的毛巾试着把血擦掉,然而殷红的液体仍陆续从指甲上的裂口处流出。“我没事的,少爷。”王耀说道,“只是流了点血。我有五年没有切到过自己了,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用担心。”


伊万自然没有理会。尽管王耀似乎不愿给他看自己的伤口,不过这时候的伊万也丝毫不在乎能否得到对方的准许。


“给我看看伤得深不深。”伊万要求道。


王耀把手藏到背后:“不,真的没事。您瞧我都没感觉到。”


“求你了……耀……”虽然王耀看上去似乎的确没有感觉到不管是手上流下来的血还是深得几可见骨的伤口,可伊万觉得王耀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在隐忍着疼痛。


王耀没有说话,没受伤的一只手摸了摸手指上长长的口子,鲜血摸上去感觉很浓稠。这伤口比他想得要严重些。不过伊万也没必要看上去如此担忧,男仆想到。对一个才刚认识不久的人,他不应该表现得如此关心。


细小的血珠滴在了他们脚下的地板上,种下永远不会开花的种子。王耀终于放弃地叹了口气,慢慢将自己的左手从背后拿了出来。“伤得不重。”他平静地坚持道。


“天啊,这,你流了好多血!我们得给你找个医生过来。”伊万语气激动地说道。捧着对方的手,仿佛那是易碎的玻璃一般,伊万暗骂了一句。他怎么能这么不小心?现在他们的手直接相互触碰着,伊万的手指粗大且强劲,而另一个男人的手显得比伊万印象里更苍白纤弱了许多。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伤口,胃里绞作一团。他想抹掉那些血,但他很怕伤到王耀。“我的天,怎么会这样?!”


“少爷,没事的,我只是需要清洗一下伤口。它会好的。”他安慰的语气听上去仿佛伊万才是那个被割伤了手指的人。


“怎么会没事!”伊万提高了音量,“这里流了这么多血!”


“布拉金斯基先生,我真的不觉得——”


伊万打断了他:“等一下,我去叫爱德华。”


“伊万……”


年轻的少爷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王耀,双手仍旧紧握着王耀的手,眼里是一片不知所措。耀……他对自己名字的发音之准令他惊讶。尽管自己从未听过他念出这个名字,但他预想王耀会像大多数美国人那样喊他。可他没有。伊万都不知道对方还会说俄语。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从某个从没把它诉诸于口的人嘴里说出来,听上去竟能如此自然而温柔。


“……伊万,”王耀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回响着海浪轻轻拥抱夏日晴空下的金色沙滩的声音,呼应着千百颗流星坠落的速度,低诉着春天里羞红的花蕾上晨露一颗颗落下的声音。他对他微笑,然后全世界似乎都融化了。“看着我,”他温柔地说道。他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看着他吗?“我没事……真的。不过谢谢你这样担心我,你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没有人曾这样看他,也很久没有人说他善良了。善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上一个这样想的人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离他而去了。伊万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没有一个字浮上心头,也没有任何言语能表达自己的心脏里正渐渐满溢而出的情绪。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抓着王耀的手好一会儿了,直到王耀轻轻回握住他的手。“谢谢您,少爷。”他轻声说道。


彼此指尖交缠的热度忽然被察觉。他手上的温度悄悄地不断上升。也许王耀注意到了却并未说些什么。或许是因为在那双淡紫色眼眸里的真诚,又或许因为他的少爷坚持不放开自己的手,他一声不吭地任由伊万帮他洗去手上的血污,用酒精为伤口消毒并小心地包扎起来。


在伊万照料自己的手的整个过程中,王耀都在默默观察着他。他仔细端详对方各种大大小小的表情。每一次皱眉,每一个唇瓣细微的抽动,还有他那双富于情感表达的眼睛,都变成了王耀正在研读的书中的文字。他知道自己平时总会挂着公式微笑,但这一次他能感到自己的嘴角上扬,一声轻笑从他的喉中逸出。


“什么事这么好笑?”伊万抬起头问道。


“哦,没什么,”王耀微笑着答道,“我只是在想以前没见过您戴眼镜。”


伊万垂下眼睛,一袭红晕又染上了他的脸颊。


那天晚上伊万坚持要亲自为两人做晚餐,尽管王耀反对并表示自己的手指完全没事。他开玩笑地说要是自己让布拉金斯基家的人自己做饭吃,管家会扣他工资的。伊万回答如果王耀不服从自己的“命令”的话,他会亲自扣他的工资。王耀挑起眉,语带笑意:“您的命令?”这一次,伊万双臂交叉,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王耀惊讶于对方的措辞与坦率的态度,缓缓眨了眨眼,笑道:“那么好吧,少爷,既然您这样坚持,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们在足以容纳十几人的餐桌相对而坐,两人身边绵延的空位与空碗碟不再让他感到孤单。而引发这一切的那个未接来电早已被伊万忘到了脑后。


就在王耀叫了他名字的几天后,他陷入了作为一个成年人还需要有人为自己系衬衫扣子的窘境。如果是其他任何人的话,他仍会觉得尴尬,不过这是王耀,所以这变成了更有问题的状况。虽然王耀年纪比他大,但他们也算年龄相仿,而两个没有恋爱关系的健全男子靠得这么近……这太近了。这是在引他往自己不想去想的方向上靠。


如果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呢?你要怎么办?在王耀道歉之后,伊万想这样对他说。然而他在试图让自己更像平时在昏暗的贵宾休息室里那样强势的同时,却无法鼓起勇气说些有潜在调情意味的话。难以置信。


他最终决定说些别的:“好吧,至少我们其中一人觉得好笑。”


“那么下次我会努力做到更幽默一些。”王耀说道。两人都很清楚他仍在逗他。伊万必须承认,王耀比许多人都要勇敢得多。


他见伊万看起来没有要再说些别的事的样子,便低头致意道:“祝您过得愉快,少爷。”随着他转身准备离开,一只他非常熟悉的、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怎么了?”他镇定自若,没有丝毫慌乱,微笑地看向那双放大了的瞳孔。


伊万压抑住想要咬唇的冲动,却阻止不了自己磕磕绊绊的话语。“我、我忘了问你,你的手指怎么样了?”


“看,”王耀向他展示自己的左手,“现在已经全好了。”


“留疤了。”他皱眉。


“放几天就好了,”王耀说道。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继续道:“少爷,您的仁慈真心让我感到无上荣幸。”


“不,其实我、我也没做什么……”他讨厌的结巴又回来了。


“您已经为了我这样的人做了超出必要的事。不过您要是真的想帮我,您可以……”他笑着摇了摇头,“算了,少爷,我只是想到了另一个您不会喜欢的笑话。”


“是什么笑话?”伊万知道对方要说什么。那个画面在他的心间挥之不去。这么做是不妥的,原因有很多,而且他也绝不会做这种事。然而,也许在某个梦里,他会将自己的唇贴上他光滑的皮肤,磨蹭那道歪歪扭扭的伤疤……不,不要再想了。就算只是想想也令他感到害怕。因为这样一来他会希望彼此都在梦里。


王耀沉默不语,任伊万的疑问消散在两人周身的温暖空气里。他无需多言,因为自己只是少爷跟前的一个男仆。他一个年长男性正站在握着自己手臂的另一个男人面前,在弥漫着他的气息的卧室里。有些事是决不可逾越的。他们不该在这条禁忌之路上走下去。但他不是来这里陪对方玩过家家的。为了达成自己的复仇,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不过,时机不对。而他也清楚,若伊万对他的感情如他所料,那么现在的伊万尚未做好准备。如果伊万想的话,他本可轻易在这个房间里对自己做任何事。但他没有。他对自己的喜欢……还不够深。


“请放开我吧,布拉金斯基先生。”他冷静地淡淡道。


然而伊万并没有让步,也没有松开握住王耀手臂的力道。“我的名字呢?”他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嗓音突然变得沙哑。


“……伊万,请放开我吧。”他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在那个微笑面前他还能做什么呢?


伊万盯着那双日日都在逗弄自己的那两片唇瓣,他凝视对方的眼睛,即便它们是通往他灵魂的窗口,这窗口也永远是关闭着的。在他终于放开王耀的手臂让对方离去之后,他发现自己瘫倒在床上,胸口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简直像是那个人偷走了他肺里的氧气一样。



————————————————



他对宅邸的布局已十分熟悉,但阁楼是他还未去过的地方。王耀原本以为阁楼会是个令人产生幽闭恐惧之感的阴暗场所,不过有光线透进污迹斑斑的玻璃窗,显现出仿佛带着翅膀一样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微粒。屋顶像教堂内部那样由哥特式的涡形构造而成。天花板高耸而结实。灰尘仿佛初冬的新雪般厚厚地积了一层。连蜘蛛们都抛弃了它们的家,残破的旧蜘蛛网四散在角落里。王耀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想着要清理这里一定要费不少功夫。


旧家具被发灰的白布盖住,凌乱地堆在一起,就像一只只不自然地歪斜扭曲的幽灵,破败着,无声地要求报复。它们死气沉沉地望着王耀。


他没有想到布拉金斯基一家会保留如此之多的旧物。若是自己,会将它们全部烧掉了事。


老旧的木匣和纸箱一摞摞地堆积着。王耀一个个打开它们,苦笑地翻过里面的东西。连十八年前的报纸都被保存起来了,纸页早已泛黄,被白蚁多番侵蚀过。


重大/\新/\闻。遇难。全部遇难。死者遗体被发现。家庭全员遇难。


那些头/\条的标题在朝他尖叫呐喊。但他也并非第一次见到它们了。将报纸装回箱子,他正要开始翻下一个时,却注意到箱子底下藏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只装着十八年前的老照片的相框。王耀用指尖抚过生锈的框沿与玻璃上的裂痕。


他注视照片上的那个孩子,他的一头金发与脸上单纯的笑容同样灿烂。


王耀的眼睛里是一潭死水,如同他身边盖着白布的幽灵。



TBC


作者说感谢读者们对上一章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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